(一)
从来没人会想过她会有这样的成就。
嗯,从来没有人想过。
一个没落贵族的养子马童,一副永远长不大模样的稚嫩少女,仅仅拔了一把传说中的石中剑(Calibur)会有今天这样的成就。
啊,普通人,不,就算最伟大的魔术师梅林都办不到的成就。
——仅靠一个人杀掉了邪龙化身的卑王。
......
(二)
人潮挤挤的街道自愿为中间空出一条宽阔的路,兴奋的呐喊,雷鸣一般,甚至在城外数里都能听到,因为人民在迎接他们的打赢了久远以来宿敌,从罗马手里夺得了渴望已久的胜战的一位伟大的王。
——人民群众的眼里都是一个方向,
——巨大的城门,远处走来的身影。
但是那雷鸣的欢呼越来越小,最后甚至在那个王走到了城门的那一刻没有了任何的声音。
嗯,死一般的安静,手里摇晃着的不列颠旗子不再挥舞,竭力张大的嘴,喊不出声音,明明是数万的民众在迎接自己的王的凯旋,却在王抵达了城门前的那一刻,却下意识地做不到满是欢喜的呐喊。
啊,也是,没人能做到,没人能做到在看到这样一个王,会满是欢心的呐喊,只会质疑自己的眼前这样的一个人,是......王?
——与自己想象中差千百万里。
虽然说王在不同的人眼里有不同的形象,但是都是有相同的共同点。
——威武而庄严,英俊且气度不凡。
只是城门下,那不是一个王,仅仅是一个孩子。
嗯,一个竭力把自己伪装成大人的孩子,最小号的银色铠甲套在了身上,却还是那么地宽松,骑士面具下是一张稚气未脱的娃娃脸,骑在马上,那细细的小腿连马镫都钩不到,钩到还得依靠自己踮起的脚尖。
唯一确认是,这一个小孩是王的象征,仅仅是他左腰间上带着那一把全大不列颠人都认得出的黄金长剑,还有......
——他单手提着那比他人还大的黑龙头。
......
她就这样没有说出一句话骑在了马上,从人潮涌涌却鸦雀无声的街道走过,手提着自己的战利品龙头,低着头,没有任何一句作为王的胜利宣言。
那一刻,他明明打了赢战,获得了胜利,却得不到自己所希望的东西。
哪怕之前他还是人人传诵的骑士王,却在见面的那一刻,却说不出任何一句话。
他从民众那一双双看着自己的眼里,他看到的了那个低着头可怜兮兮的自己,也看到了他们对自己的恐惧,那是看待怪物的眼神。
嗯,恐惧,看待这怪物,对自己就是怪物,永远不老,力量远超人类。
——她得到了敬畏,而不是自己一直最想要的称赞。
王离开后,她的身后再一次响起了雷鸣的欢呼。
——是跟随他讨伐卑王的圆桌骑士。
王,还不如自己的部下欢迎。
何等可怜,可笑的王。
.......
(二)
他坐上了那个自己一直觉得远不可及的王座。
在坐上去的那一刻,他才知道了一样东西。
——原来王座是那么的冰冷,屁股上是那么的冻,而且一点都不舒服。
而高高在上的视线也是那么让人感到可怕,眼到之处全是下跪懂得身影,连战场上和自己拼肩作战亲密无间的圆桌骑士们都下跪在了自己的脚下。
她把他们圆桌骑士当作了朋友,而在那一刻,她却让自己的朋友跪在了自己的脚下。
涌上心头的寒意,原来王是那么可怕的东西。
曾经自己也是在下面跪着的一员,在下面的角度看来那个黄金的座位是那么的耀眼与尊贵,但是再坐下去之后......
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幻想起这样的画面。
——那是自己熟悉的小小马棚,里面全是恶臭的马粪,但是那里有着一个微笑着坐在马草腿上的金发小女孩,她忽然一蹦一跳地兴奋站了起来,轻轻地踮起了脚尖,踩在隔壁的木箱上,透过墙上的窗户,探出半个脑袋,悄悄地偷窥这远方的景色。
——夕阳下的农场,那一群玩耍的小孩吗,还有那对自己挥手微笑的义兄凯。
“阿尔托利亚!一起来玩啊!”
她想说:“等等我!”
但是,好像......
——好像回不去了。
他的眼前,只剩下了冰冷的辉煌宫殿,还有下面一群抬头惊讶地看着自己的臣子。
“王......有举国欢庆之事发生?”
“唔......?高文卿何处此言?”
“因为.......王在笑。这是微臣第一次见到陛下笑。”
“是吗......可惜,爱卿们,并没有什么值得开心的事情发生,只是.......嗯,只是本王想到一些不再可能发生的无聊事情而已。”
“别在意,请继续禀报国事。”
“是......”
重新调整了坐姿,笔直坐在了王座上的王,继续保持着那威严的脸,一直直到了晨会的结束。
(三)
王的身边,必须有一位王后。
但是,阿尔托利亚,不,亚瑟王才对。她办不到,但是又必须办得到,哪怕她是女人,哪怕她已经将自己是女人这样一个想法早早地抛弃掉的女人。
她无能为力,因为她现在是王,就该有女人,但是她却无法给予自己的王后幸福,就像那一天的新婚之夜,她看着自己眼前满心欢喜,**裸躲在床被窝里,害羞地用被子遮住半张脸,剩下了半个脑袋,静静地等候自己临幸的薇薇安。
嘴边只剩下了无尽的“对不起”,脱下了自己的衣服的亚瑟,无情的真相,然后,她得到的又是那样的眼神。
——无尽悔恨的眼神。
貌美如花,倾国倾城的薇薇安,紧咬的牙关,站起了的身,小手抡起了耳光。
“啪!”
空旷的房间,响亮的回声,夺门而去的王后,孤身一人站立着蔚蓝的月光下,左脸被打肿了的王。
她无言以对,仅仅摸了摸自己滚烫的左脸后,就默默地走回到了床上,盖上了被子,陷入了沉睡。
但是又是没有梦的眠。
大概是因为她又毁掉了别人的一生幸福。
——骑士王,吟诵诗人口中诚实高洁的王,却一生都是谎言。
......
(四)
而最后,她的故事,在那一刻开始画上了句号。
她来到了自己同父异母的姐姐摩根的房间,然后给了一个小小的瓶子给了自己的姐姐,里面装了少许晶莹液体。
已经被谎言麻木了的女孩,是无神的眼。
“姐姐,我需要一个孩子......你是我最后的亲人了,这是我麻烦梅林大师给我的希望。里面是我最重要的东西,拜托了!姐姐......我这个世界上能信任的人就剩下了姐姐和梅林了.......”
“王.....王......王需要一个继承的孩子。”
两行的清泪,哭花了的脸,少女手里的玻璃瓶不断颤抖着。
最后,她只记得自己依偎在了自己的姐姐怀里哭了很久,很久,嚎啕大哭,在黑夜里的房间,余音绕梁,不绝如缕,甚至一向坚强的她都哭得累了,睡在了姐姐的怀里。
之后,她什么都不记得。
......
(五)
“我叫莫德雷德,骑士王大人!”
天籁一般的声音,在那穿着一件偌大的铠甲却从缝隙里看到是一个小人儿里冒了出来。
而也在那一刻,坐在书房批阅着皱摺的憔悴亚瑟,甚至拿不住自己手中轻得不像话的羽毛笔。
——她知道......那就是自己的孩子。
“嗯,好,可以出去了。”
本来应该有无数的话语想说,却在那一刻,他选择了这一句话。
“我不会将王位给你的。”
然后,将自己宝库的钥匙扔到了那个一直穿着铠甲的孩子脚边。
“你一辈子只能当我圆桌骑士的末席,掌管着我的宝物。”
她狠心?那一刻,是她心软了。
——她知道那是自己的克隆人,哪怕她带着头盔,她阿尔托利亚也会知道自己这个孩子只能是女孩。
——女孩成为王,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
十余年在位的她,当然知道那是怎么一件事。
脑里闪过的一切,城门的凯旋,民众的鄙夷,空虚的房间,冰冷的王座,沉重的圣剑。
——她.....她不想自己的孩子再一次走上和自己一样的路。
——一辈子都听不到一句:
“我爱你......”
直到永远无尽的空虚,她不想自己的孩子再一次走上这样的路。
但是,作为王,她不能直接告诉她,只能以这样的方式告诉她。
——她给了她宝库的钥匙,告诉她自己不会留给她王位,仅仅想她......
——远离这一条路,然后拿走里面的宝藏,走上自己想要的人生。
.......
(六)
只是......只是她错了,她大错特错了。
她给予了自己孩子宝库的钥匙,她没有拿走任何的财富,拿走了却是他里面的灿然辉耀的王剑(Clarent),然后站在自己的对面。
“为什么不把王位传给我!亚瑟!”
......
她瞪圆的眼,不敢相信着自己的眼睛。
仅仅因为自己求生的本能......
她用着自己的长枪贯穿了自己最爱的“儿子”的胸膛,而那飞洒出来的鲜血,洒在了她的脸上......
——是滚烫的,比她的泪还要烫。
然而她抬起的头,看到了自己“儿子”最后一口气挥下的长剑,她明明能躲开。
但是,放弃了......她不想再继续这样的人生了。
——半边的脑袋,还有左眼,从亚瑟的脸上离开。
——她倒在了血泊上,连扶着圣剑Excalibur的力气都没有了,只看到了被大火燃烧得通红的天空,听到了四处是战火炮声,与人民流离失所的哭声,闻到了浓烈恶臭的血腥味。
最后,她翻转的侧脸,看到了那张和自己外貌一模一样的脸,她瞪圆的眼,用尽了自己最后的力量,对着自己的王,吼了一句:
“妈!我恨你!你根本不爱我!”
......
天,下起了雨,很大的雷声,与雨声。
剑丘与尸海上,倒在死不瞑目的女儿尸体旁,佝偻着哭泣的阿尔托利亚,那一刻,终于像一个哭的像一个小孩,说出了自己最想说,却一辈子都说不出来话:
“王!我不是相当王了!我......我只想当一个普通人,谁来救救我!谁来救救我!”
只是雨,连绵不断的雨,冰冷,且凄凉。
......
(七)
他克洛伊梦醒了,从那一张床上惊醒了。
只是他觉得这比不睡更累,那是......
——一个可怜且无比漫长的梦。
他拿起了放在了床边已经没有了白色勾玉的莫邪黑铁剑,走出了门外,去寻找那一个女孩的踪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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